“你受贫道所累，致有此厄。贫道替你医治，乃是份所应当，怎还有脸面赚你为徒？只是此内功心法本是我门中不传之秘，师命难违，你还需立下誓来，今之事绝不可对外提及，我教你的内功，也只可作祛毒之用。待毒素排出，便不得继续练习。”

尤况当即誓道：“弟子尤况向天立誓，今得文道长传授武艺，必然守如瓶。道长所教的功夫，只当祛毒，绝不滥用。若违此誓……”

他突然顿下，心想，若说不得好死，未免笼统敷衍，不见诚意。天下常常发誓说天打雷劈，可是老天爷却极少成全，如此说法也未必就能算数。若是为千夫所指，受万唾弃，那不是说了等于没说，自己如今不就是唾弃了么？

思量半晌，突然一阵钟声响起。尤况忽地想到，佛家所说“七苦”，乃是“生、老、病、死、怨憎会、别离、求不得。”

生老病死原是世间常理，无可厚非。自己既无所憎，也无所，倒也无甚妨害。于是续道：“若违此誓，今生求而不得，万事皆苦。”

文退思微微一怔，似是回忆起什么要紧的憾事，轻轻点道：“好，甚好！”

二相对坐了，五心向天。文退思立时传他诀秘要，点明行气的窍门。尤况现学现卖，只一遍就已会了七成。

文退思暗想，既受了尤况的恩惠，自该舍身报答。倘若再收尤况为徒，却要了尊卑。这时见尤况一点既透，禀赋惊，心中大是可惜。摇叹道：“莫非这便是缘法！”

尤况照文退思所授调息三遍，已颇有心得，胸中大感舒畅。

文退思起了惜才之心，虽不能收徒，也有意传他功夫。尤况既已立下誓来，此事便不会透露为师兄知悉。他后若另有机缘，自有别的师承，就算名动江湖，也不能归功于己。倘若一生碌碌，不涉武林，他内功，与争斗不会吃亏，便有危急也可以保命。

于是又教他内劲运用之法，尤况一一谨记。文退思接着又用几招“碧海烟波掌”作引，指导他如何运用掌力。

文退思心知这“碧海烟波掌”需耗费极大的内力，就算是自己也只能勉强发出七掌。假若没有极厚的内力，这“碧海烟波掌”不能隔空发劲，只能贴身伤，那便与普通的掌法一般无二，威力也会大打折扣，立无奥妙可言。

尤况内功初学，根本不可能发出掌力。若无名师指点，只怕一辈子也发不出掌来。既练了筋骨，又惹不来祸事，因而教他“碧海烟波掌”，正当适合。

文退思昨晚出掌之时，尤况虽然昏迷，但柳惜却瞧得真切。他教了尤况掌法，自然是越少知道越好，否则引得师兄动怒，不但自己要受罪责，尤况也有命之忧。

他师兄黄未接老道长御下极严，莫说是随意收徒，就算是门中弟子，也绝不允许轻易传授武功。

众均知黄未接博仁慈，心怀苍生，所作所为必有意。文退思纵然一时不明，也谨慎遵守，不敢触犯。

他料“碧海烟波掌”中的前几掌的模样，柳惜必然记得。于是颠而倒之，将整套掌法从后教起。

这“碧海烟波掌”的最后一招，叫做“水天一色”。

出掌时，讲究无拘无碍随心所致，如同身处鸿蒙，茫茫一片，心中别无它物。掌势磅礴浩瀚，恰似海上弥漫的烟雾无边无际，雄浑之中却又包含虚实变幻，诡秘难测，令无法捉摸。

黄未接眼望东海烟波浩渺，在海天之间紧密衔接，就似将天地连通，宛如一整块碧玉。青烟袅袅，云雾腾腾，乾坤之中茫茫渺渺，黄未接顿悟，原来无极之处便是天地大同。

老子在《道德经》中，即点明“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便似天地这般相隔十万八千里，也终在天涯海角之处互相承接，不分彼此。

他突发奇想，是否天下帮派，千门万门俱是一门，天下武学，千招万招俱是一招？黄未接虽有此念，但毕竟只是一介凡夫，世间武功纷繁复杂，难以求证。

庄子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黄未接也只作此想，不去追根问底，万般随缘即可。但终究却是将这一理念化“碧海烟波掌”中，创出了这招亦正亦邪，混沌如一的“水天一色”。

文退思将架势从至尾演练一遍，尤况站在身后依样画葫芦。两一前一后摆着空架子，看起来动作潇洒非常，实则软绵绵没有半分力道。文退思接着又把这一招的掌法要，细细说与尤况听了。

尤况依言练习，双掌错，把劲力一吐。忽然胸中剧痛，气血翻腾，一热气直冲神庭，猛地又吐出一血来。

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身子，在地上蜷缩曲张，滚扯撕咬，满额密密麻麻都是黄豆般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