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他，既然知道，为何从不为难他？为何仍旧待她那么好？为何还傻傻的吃下她给的雄黄根？那么多的疑惑，可她偏偏如梗在喉，一个字也问不出。

“小风，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不说他了，好吗？”他如是说，语气风轻云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大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你说什么？什么叫时间不多了？你，你别担心，我已经将灵珠融你的体内，你很快就能好的。”她的眼中尽是慌，语无伦次。

“小风，我就知道不是你......”他笑得如释重负，再次将她拥怀中，大手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心中只余浓浓的不舍。“别怕，待我走后，你便去寻他，他会代替我好好照顾你的。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如今是我气数已尽，这是天命，与无尤。”

“不会的，不会的。你可是天地间第一个神啊，你还有灵珠呢，你怎么会死。”她惊慌失措地说，紧紧攥住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嵌进他里，他却连眉也没有皱一下。

“小风，你听我说。我本就生于天地，如今不过是重回天地而已。只是，小风，对不起，要留你一个了......小风，你我夫妻数千年，你从未唤过我的名字。如今你可愿唤我一声？”

“......陛下，你别说了，”不知为何，他的名字明明已到嘴边，她却又倔强的改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到底还在固执地坚持什么。“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一遍遍木然的重复着，完全不明白如今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勉强，只是苦笑了一下，又继续开说：“小风，你素来饮果子酒，我背着你做了不少，都埋在宫外桃林里最大的那株桃树下面，转眼已有千年了，你记得去取，但也别贪杯多饮，你向来酒量不好，饮醉了又要闹出笑话。”

他温柔的笑着，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颗五彩石，递到她的手中：“小风，我乃天地所生，如今身归天地，怕是什么也不能留下，唯有这颗石，是我取五行灵气炼成的，可永存于天地，我觉得寓意甚好，本待留作你芳辰时的贺礼，如今提前送你，愿你永远开心快乐......小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话音刚落，他便飘然飞向空中，她拼命想要抓住他，可却只得一片虚无。

“小风，你能来送我，我真的很开心。”他说。

任凭她如何痛哭呼喊，他再也无法回应，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羽化而去，至死都维持着的样子。他的双眼化作月，四肢五体化作四极五岳，血化作江河，筋脉化作地理，肌化作田土，发髭化作星辰，皮毛化作木，齿骨化作金石，髓化作珠玉。

顷刻间，凡界乌云散尽，一片清朗，江河流淌，木葱郁，欣欣向荣。

“九！”她终于哭喊出他的名字，歇斯底里，痛彻心扉，他却再也无法听见。

心那么痛，痛到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搁浅的鱼，再也无法活着。

耳边传来青年惊怒的呼喊，斥责她心如蛇蝎，竟然为了一个男，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那是羲儿的声音，他和她的儿子。

她的羲儿，曾经那么地敬她，依恋她，可自从族挑起战火，她选择默默认同之后，她的儿子便与她决裂，站到了四族的一边，带领四族对抗族至今。是了，他也是他的儿子啊，他的体内，也流淌着龙族王者的鲜血啊。

千年不见，羲儿，你比母亲勇敢坚强多了，不愧是你父王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欣慰。

也罢，就这样随九去吧，反正这偌大的天地间，再也没有谁需要她，在乎她。

她的灵力疯狂燃烧，一滴鲜血被她出体内，她疼得浑身颤抖，却仿佛一无所觉，只怔怔地凝望着眼前这滴血，她的目光那么专注，仿佛又看到他温柔的笑着朝她招手。

这滴血，还是他当初为了助她成神，从自己体内取出的龙之血。即便是他，也是耗费了万年，才堪堪凝聚出这一滴，却毫不犹豫的赠给了她。而她，却从未珍惜过。

“九，对不起，原谅我的软弱，但这是我能想到的，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她缓缓抬起玉臂，朱唇轻启：“。”

霎那间，风云再变。

凝聚着始龙血脉华的龙之血自，威力足以毁天灭地。

“小风，你竟要让五族全部的生灵为他殉葬吗？”是他歇斯底里的怒吼。

她抬眼望去，见他自远处赶来，几个眨眼，便到眼前。他的手中，赫然拿着一枚灵珠。果然，这一切，果然都是他搞的鬼，真正的灵珠，果然还在他的手里。

“我真是个笨蛋啊，”她自嘲地想着，“好在这最后的一次，终于是我赌赢了。”

自始自终，她从未想过要让天地覆灭，五族殉葬，她不过是想用这天下，用族全族之命，出他的灵珠而已。只要没有了灵珠，胜负仍在两分之间，四族就还有希望。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她在心中默念。血的自，灵力的燃烧，让她的容颜迅速衰老，生机流逝，她知道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

“不要！”他飞身上前，接住自半空中坠落的她的身体，如今的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气息微弱，他再无回天之力。

“小风！为什么！”他痛苦的对天怒喊。几千年啊，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只为了壮大族的势力，早将她从那身边救出来。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了，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仿佛又回到了她出嫁的那，那时的他那么弱小，除了独自躲在角落里痛哭流涕，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曾经发誓，终有一他要强大到掌控一切，再不让自己任宰割。可如今他才明白，原来有些和事，是他永远也无法掌控的，譬如这天意，譬如她。

“太一，若四族败了，答应我，放过羲儿，就看在，我为你生养了娲儿的份上。”她在他怀中乞求着，为了她和那的孩子。

“我答应你。”他说。

“我要你以族全族的命起誓！”她再不相信他分毫。

“好，我以族全族的命起誓，若四族败了，我定留羲儿一命。”他心中苦涩，但这是她最后的遗愿，他又怎能拒绝？可是，小风，你可曾想过，若是族败了呢？

眼见他的誓言，引动天地感应，化作一枚符记印他的眉心，她终于长舒气，抓着他衣襟的手松开，羽化而去，再无痕迹。

只余一枚五彩石，翩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