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盾突然笑了起来。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君候所言极是，大晋乃是姬姓之晋国，老臣从未、也从不敢忘记这一点。”

这位晋国上卿笑得好像一只随时都有可能择而噬的恶狼。

魏相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就在面前的赵朔，发现赵朔虽然看似平静，桌案之下的袖子也在微微颤抖。

魏相再抬，发现中行林父和智首两兄弟几乎已经要当场失态了。

在场所有之中只有一个依旧无比镇定，这个就是唯一一个能有资格坐在赵盾更上首之地的晋侯姬黑。

晋侯依旧是那般谦和的笑着，道：“本侯其实也就是提出一个建议，若是赵孟觉得可以，那便通过。不可，再继续商议就是。若是赵孟有何提议，当然也是可以提出来和本侯商量一二的。”

赵盾微笑道：“不瞒君候，老臣确实是有那么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要请君候决断。”

晋侯道：“赵孟请讲。”

赵盾咳嗽一声，道：“不瞒君候，老臣近来常感身体不适，想来随侍文公、襄公之将至矣。”

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晋文公和晋襄公都死了很多年了，所以赵盾话里的意思所有都听得出来。

赵盾将死。

虽然早有传言，但这还是赵盾第一次当众承认这件事。

晋侯的眼睛缩了起来，看向赵盾的神色也有些莫名：“赵孟莫非是在和本侯开玩笑？”

赵盾不紧不慢的道：“君候说笑了，臣怎么敢在这样的场合欺瞒君候？”

晋侯吐出一气，道：“所以赵孟的意思是……”

赵盾道：“老臣以为，或许是时候决定下一任上卿了。”

静。

寂静。

过了好几秒之后，晋侯才道：“下一任上卿，莫非赵孟已经有了选？”

赵盾微微的笑道，道：“正是。”

所有的呼吸声在这一刻好像都完全消失了。

晋侯问道：“谁？”

赵盾的目光看向了六卿之中排行第二的中行林父，然后又越过了中行林父，在中行林父身边的某个身上停住，再开。

“君候，老臣以为郤伯身为下卿之首，多年来劳苦功高，为大晋尽忠，也是老臣的好帮手，实乃继承上卿之位的不二之选。”

这一刻，大家的心跳好像都慢了半拍，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郤缺。

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将目光看向中行林父，但目光之中的含义截然不同。

依照惯例，六卿之位乃是递进增补，所以六卿之中排行第二的中军佐中行林父才是那个最有希望的。

然而现在，排在第三的上军将郤缺却弯道超车，成为了那个赵盾钦定的继承！

中行林父低下了，没有任何能够看到他的表。

郤缺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看了赵盾一眼，用力的点了点，但什么也没说。

诸多卿大夫或是喜出望外、或是愕然不解、或是大失所望、或是事不关己，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还是晋侯打了沉默：“若是郤伯为上卿，那么中行伯又该如何呢？”

赵盾看着晋侯，晋侯也在看着赵盾。

赵盾微笑道：“君候之前说过，今所流之鲜血已经足够多了。所以中行伯当然还是中行伯，明之中行伯和今、昨乃至前的中行伯都不会有任何不同。”

晋侯点了点，道：“本侯明白了。诸卿、诸大夫，对赵孟之提议可有话说？”

一片鸦雀无声。

晋侯等待片刻，缓缓说道：“那便依照赵孟之意，以郤伯接赵孟之位吧。”

中行林父依旧低着。

郤缺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着晋侯、赵盾行礼，两端坐受之。

晋侯面无表。

赵盾含笑点。

郤缺重新落座，此刻所有看向郤缺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

在不久的将来，这位郤氏一族的下卿就会跨越中卿，一步直接晋升到上卿，成为那个一之下万之上的晋国执政！

除了赵氏外，郤氏成为了这场政治斗争之中另外一个熠熠生辉的胜利者。

与之对应，胥氏和中行氏成为了背景板和失败者，胥氏宗主胥克丢掉了命，而中行氏宗主中行林父则丢掉了近在咫尺的上卿之位。

魏相站在赵朔的背后，看着依旧低的中行林父，嘴角渐渐翘起。

谁说蚂蚁一定斗不过大象？

中行林父，你踌躇满志的想要用杀小爷的手段来灭赵氏威风之时，一定不会想到现在这样的形吧？

想着，魏相的笑容越发灿烂。

没等众平复心，赵盾就又一次开了：“除了此事之外，臣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和君候商议。”

这句话立刻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在用郤缺的上卿之位换了中行林父的命之后，晋侯身上的锋芒突然又一下子完全消失了，谦和的笑容重新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赵孟还有何事？”

赵盾笑道：“胥伯乃是六卿之一，如今胥伯已故，下卿之位宜早挑选一名合适选才是，不知君候意下如何？”

晋侯点，道：“这是应该的，不知赵孟有何选？”

赵盾笑道：“大晋乃是姬姓之大晋，是君候之大晋，老臣如何能越俎代庖呢？”

晋侯摇道：“赵孟此言差矣，赵孟亦是大晋之臣，为大晋举荐贤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赵盾依旧笑而不语。

突然，已经被钦定的郤缺开了：“君候，赵孟，老夫倒是有一个选，不知两位是否有兴趣一听？”

晋侯看了赵盾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郤缺笑道：“郤伯尽管道来就是。”

郤缺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潇洒笑容，道：“赵氏君子赵朔，素来以才能而闻名，正是继承赵孟意志之最好选择。如今既然下卿出缺，那么以君子赵朔来出任下军佐一职是最好不过的了。”

晋侯点了点，脸上的谦和笑容越发的浓郁：“郤伯所言……正和本侯之意，就这么定了吧。”

在所有的目光注视下，年轻的赵朔站了起来，分别朝着晋侯、赵盾、郤缺行礼。

晋侯和郤缺还礼。

赵朔在这一刻起正式列晋国六卿，成为六卿之中排名最末的下军佐，同时也是六卿之中最为年轻的、唯一一个不到三十岁之。

……

廷议自此结束。

片刻之后，站在殿外的魏相看着被众簇拥着缓步登上马车的赵盾，心中一异样的绪涌起。

晋侯输了，中行氏、智氏、胥氏也输了。

赵氏和郤氏成为了最大的赢家，郤氏赢得现在，赵氏赢得了将来。

而魏氏在魏相的极力主张下，最终成功的站在了胜利者的这一边。

这是魏相第一次亲身参与到这样的政争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春秋时代卿大夫们之间的争斗。

含蓄而又内敛，直接而又粗，逾制但却合理，冰冷而又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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