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是个童生。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二十二岁的岁数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的陈冲毫无疑问,在文风盛行的江西成了一个笑话。
好在陈冲家境殷厚,在瑞州府上高县也算一大贾,便是这辈子中进无望,当不得那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倒也保的了一个衣食无忧。
陈员外算是对自己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本打算再练个小号,可惜自己身子骨不给力,四五房小妾没有一个种上的。
所以这些年只好一直忙着给陈冲娶媳,自打抱上了孙子后,陈员外便一门心思扑在了幼教事业上,说什么也不让孙子跟陈冲亲近。
落得清闲的陈冲倒也省心,往往一大早就跑出家。
“今是上元节,一大早的你又要去哪?”
前堂内正品茶的陈员外一瞪眼。
“诗社。”
陈冲手里拿着一把伞,青花顶开蒙蒙烟雨,溅起的珠瓣映出黑瓦白墙,还有无数张陈员外怒气冲天的脸庞。
陈冲嘴里的诗社,是一家坐落在县城郊外的庐,先有山野村夫诸葛孔明隆中定天下、后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佳言名句。
故于山中密林之处,搭一庐,燃二三雅香,诵圣
之言,岂不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优越感?
虽然陈冲没有多少学问,但这并不妨碍他也有一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上进之心,所以以类聚,就跟县里几家如他一般,同样饱读圣贤却不第的童生秀才们,搞了这么一个诗社出来。
现在已经是建文二年,当年那血海滔天的空印案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秀才,再也不是可以直接当县令、甚至履职中央的值钱学历,考不过乡试,终究是个穷酸文。
大家空有满腔治国热忱,却无可用之处,难免心中有不少不忿,因此每诗社集结,想用吟诗作对来一抒胸中积郁。
一群最高学历才是秀才的物,连个举
都考不上,肚子里的墨水质量就难免划上一个问号,像陈冲,他这些年唯一做出的只有一首打油诗:
“一残月挂天边,三两知己来聊天;吃着烧
喝着酒,
子快活赛神仙!”
能跟这么个玩意玩到一起的,又哪里有什么良才。
有时候对不上上联怎么办?那就喝酒呗,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喝多了,哥几个渐渐就发现,喝酒这玩意比读书有乐趣啊。
喝多了,大家山吹海哨,能聊的不能聊得,说的那叫一个愉快,后来也就脆不读书了。
吟诗作对的环节咱们直接跳过去,到了诗社就开始喝。
张三负责买酒,李四负责买,王五再弄几道小菜,过了今天再换
置办这些,所谓的诗社,彻底成了小哥几个,这么一个聚会的场所。
今天到陈冲买酒,他便在县里拎了两坛,等到了诗社,小伙伴们早已摆好了桌子、备好了碗筷、
菜。
“快快快,可就等你了。”
张三李四都站起来迎接陈冲,热络的接过陈冲手里的酒坛。可见他们等的不是陈冲这个。
“今乃是上元佳节,我提议,大家就以佳节为题,做一首七言绝句如何?”
王五倒上酒,开提议道,“不如我先来这第一句?”
李四忙拦住他,“诶,喝酒的时候不要说这些不愉快的事。”
大家都是文学子,多少有些文学上的洁癖,你说了
一句大家伙对不上,一时半会哪里还喝的下去酒,想接吧,文采又不够,这酒还喝不喝了?
王五便自责一句,“都怪我,喝酒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我自罚三碗。”
说完吨吨吨连三碗,一抹嘴。
“哈,痛快。”
你这怕不是自己找借想喝酒的吧。
大家伙都腹诽,但也生怕王五把酒给喝完了,都急急忙端起酒碗,“为佳节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伙这可就喝的有些上,舌
一大起来,嘴里也就没了把门了。
后世几个初小文凭的喝多了,都能在大排档踩着啤酒筐讨论老美打伊拉克,这年陈冲等
再不济,那也是读书
啊!
所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些比较禁忌的话题上。
朝政、盐市、科举。
“早晚有一天,我陈冲也能像杨公那般,一朝青云直上。”
陈冲嘴里的杨公,除了同为江西籍,如今贵为翰林协办学士的杨士奇之外,还能是哪一个杨公。
大家伙都笑话起来,“等你考上进士及第再说吧。”
“八文有个
用!”
陈冲打着酒嗝,“以圣言治今
之天下,荒谬!
先春秋时,地不过百里,民不足十万便是一国,而今,天下万里江山、亿万黎庶,先贤治世之言焉能用于今我大明?墨守成规、盲从权威,真是我辈读书
之耻辱,读书是为了开智,而不是变得更蠢!”
“那若是你做了内阁大学士,该如何啊。”
陈冲一时语顿,支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来,“若我阁,肯定不会再死板的以八
文选材,读死书不如不读,就说盐市一事,几千年来天下
皆重农抑商,因开盐市而风言四起,诋毁朝廷,但自打盐市开禁之后,咱们江西的盐价下降了十余文,这不恰恰说明,沿海制盐之民增多了吗?
自去年新政颁行以来,商贸发达,咱们江西各地大户多有用余钱通商者,而非夜惦记着并买土地,大户有了钱,花起钱来就大方不少,我家修后宅,三年前工钱是二十文一天,年前招工,工钱便涨到了三十文。民间工匠的收
增加,这不也是无形中利民吗?”
“富民才能强国啊。”
诗社里大家都点,“说的不错,自打商贸发达,朝廷的税收必是增多了不少,听说今年还要修一条通路,拓宽运河的分流,强化漕运和
通,各府县都在募集工
,不是朝廷有了钱,是断断不会如此大兴工程的。”
“正是如此。”
陈冲满面红光,为自己的言论得到认可而感到十分兴奋,更加滔滔不绝起来,“经商是能够强国的。朝廷有了钱,才能更大力度的强化军队,去年,不是有传言西南三省招募山民组建那个叫什么来着。”
“山地军。”
“对!”
陈冲手舞足蹈的说道,“饷银一年二十两啊,没钱,朝廷拿什么组军,为什么要组山地军,还不是因为西南多险山密林,大军行动不便,所谓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既然堂堂正正之军无法敌,自然要出奇制胜。
有了钱,就可以制造更良的火器、更坚固的盔甲,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
良装备,
敌如反掌观纹。”
大家都听得了神,连学历最高的那个秀才都不住点
,“牧之所言,甚是有理。”
“唉!”
陈冲蓦然又一阵怏怏不乐,“可惜,我等都是落第不仕之。”
“牧之空有治国之才,却无用武之地,徒呼奈何啊。”
庐内一片惋惜之声,陈冲更觉心中愤愤,“我是真想赋诗一首啊。”
大家便哄堂大笑起来,瞬间冲淡了弥漫于空中的淡淡哀怨。
庐外,细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