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铺码离法租界距离比较远，已经是傍晚了，白天华界街道上拥挤的褪去，金文将车速提快，边和宁茵闲聊

“宁小姐今天出去玩的开心吗？”

宁茵点点“遇到了熟，自己烤了烧烤，很有意思”

“哪家的小姐吗？”金文每天接送宁茵，也有保护宁茵安全的任务，所以对出现在宁茵身边的格外注意

“不是的，是方科长家的公子，以前见过几次，他们班今天也组织了活动，碰到了”

金文放下心来，“方家公子我也见过几次，挺不错”

宁茵枕在车窗上，吹风看着窗外发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金文，车子经过闸北棚户区的时候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边住的都是些穷困的贫民，道路窄小，永远挤满了。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金文滴滴按着喇叭缓慢的穿过街道。宁茵突然瞪大了眼睛，她和早上码的少年打了个照面，一步的距离，少年此时的模样比上午更加狼狈，肩膀的衣服被撕开一道子，嘴角沾着血沫，背佝偻着，站立的姿势很别扭，看上去受了挺严重的伤。

上午还生龙活虎的少年，此刻一副面色苍白，随时要倒地的模样，他在码上班，家庭况应该很不好吧？能买得起药吗？

宁茵凝着眉，终究有些不忍心就这样视而不见。扭对金文说

“金文哥，麻烦你靠边停一下，我看见一个熟”

金文有些疑惑宁小姐怎么会有住在棚户区的熟，停车后也跟着下车，紧盯着宁茵，生怕她在这混的地方出状况。只见宁茵拿起放在后座角落里的药箱开门下车，小心的穿过群，拍了拍街边少年的肩膀，少年看上去有些落魄，不像是宁茵平时接触的，金文皱了皱眉。

少年转身的时候，宁茵看见了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

陆知延早就看见坐在车上的宁茵，毕竟以她的容貌见过一次想要短时间内忘记还是有些困难，但他想不出这位娇滴滴跟兔子一样的小姑娘找他做什么，剧烈的疼痛让他眼角眉梢染上躁郁，他努力平静的看着宁茵，小姑娘穿着仅到膝盖的白色洋裙，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白的晃眼，清澈的杏眼里盛着腼腆的笑意，单纯到让想犯罪，净的皮鞋踩在黑漆漆的地面上，整个漂亮致的不像话，跟这里脏的环境格格不。陆知延有些烦躁，“有事？”

“你好，我们今早在码见过，你记得吗？”

见对方没有反应，宁茵直接说明来意，举起手里的药箱，“你伤的很严重，这些药你拿着吧！”

陆知延神色紧绷“谢谢，我没钱付你”

宁茵摇摇“不用给钱”

怕他有负担，宁茵紧接着说，“这些药我一直用不上，再不用要过期了”

……

宁茵说的是实话，这药摆在车上一两年了，她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偶尔出门还有跟着，受伤的几率实在微乎其微。与其过期丢掉，不如给需要的。面前这个显然就很需要。

陆知延不为所动“多谢好意，但我们没什么关系”

宁茵有些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明显不愿意接受来自陌生的馈赠，处境狼狈又可怜，身上却看不到一丁点颓败，神色冷淡，透着凶狠，宁茵不敢和他对视，憋了半天说“我是上海校高一的学生，今早在码我跟我同学冒犯了你，这药就当是我们赔罪的吧！不好意思”

陆知延微怔，这明显是她的说辞，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任谁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只是惊于这姑娘的好脾气，以他这样不识好歹的神色语气，任何恐怕都会立马转就走，要不是他身上实在没什么可值得她贪图的，他都不禁要怀疑对方别有用心。

少有些执拗的善良，但他并不打算接受对方的好意，两个世界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没必要因为一点而让自己惴惴不安。

陆知延正准备再次拒绝，却看见宁茵快速将药箱放在他脚边对他说“我得走了，祝你早康复”

显眼的小汽车旁站着一个男，神色警惕的盯着他，招手示意宁茵赶紧回去，陆知延想，应该是小姑娘的家吧？陆知延沉默一会儿，还是弯腰捡起了药箱，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将药箱搁在床的木板上，躺在冷硬的席上，动作牵动伤，陆知延重重的喘了几气。

他中午和大强一伙发生了冲突，对方多，陆知延虽然打法不要命，但还是吃了亏，躺在地上的时候，陆知延想，这种重复又没有目的的子就这样结束也挺好，他想到小时候和母亲住在华界一个弄堂里，他们隔壁有一位周先生，在一个旧式的私塾里教书，薪资微薄，有些文的迂腐，见陆知延母子孤儿寡母，平里多有照拂，陆知延有限的知识都是他教的。一天下班回来的路上，周先生看见巡捕房在四处抓殴打平民，仗义执言后，被一卷席裹着，扔在了弄堂，只留下一对孤儿寡。

那是他童年印象最刻的事，他想，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周先生一样，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他母亲早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没有任何亲的他可能连尸体都无安葬。可惜很多次他都没能如愿死去，陆知延有着惊的恢复力，普通躺两个月的伤，他往往只用半个月。

陆知延抬手按了按眉，想了片刻，艰难的爬起来用冷水冲洗净身上的伤，冷汗顺着额流进鬓发，全程冷静的不似活。他收拾完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一直到后半夜被一热意热醒，他发烧了，在床摸水的时候，摸到了她给的药箱，陆知延抿抿嘴，借着微亮的煤油灯，胡的塞了几颗在嘴里，就着冷水吞了下去。

难受得难以睡的间隙，他想起了下午的少，母亲死后，他受到过周先生妻的照顾，她们待他很好，可是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靠一介流想养活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如今这个世道，太艰难了。所以后来她们说想带着他一起回乡下老家的时候，他拒绝了。少的善良令他觉得美好又心惊，独自生活的这五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零星暖意。

下半夜的时候，他终于抵不住药力带来的疲倦，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