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月，再回此地，岳无蘅几乎找不出旧时痕迹。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曾栽满奇花异的院子变得一片荒凉，碧绿如玉的湖水如今结着厚冰，失了颜色。会客的堂屋没了古意雅致，居寝之所是遍地狼藉。昔繁华，在天灾的洗礼下只剩满眼残败。

岳无蘅来到地窖，看见用作掩饰的石缸被掀翻倒在一侧，顿时明白那已经离开。

渴望活着的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思绪忽然飘至某个傍晚，她走到房门外，听见伺候阿娘的丫鬟哭啼道：“夫惯会装好了，老爷在家时说会照顾姨娘，结果一走，就跟上次那般拿些下等药材搪塞。大夫们说过您这病，需要名药滋补，好生将养，可夫她……这叫怎么一回事啊，姨娘您刚才就不该拦着婢向老爷告状的！”

“我这病啊，用再多的药也是费，拦着你不让你告状，是怕到时候我去了，夫找你麻烦。”

“姨娘何苦这般说，府里面谁不知道呀，老爷最宠便是您了，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总是第一个往您这里送，连夫也被您压一。如此风光是旁的姨娘盼也盼不来的，即便您不在乎，那五姑娘呢，她还小，您若洒手去了，谁来照顾她呢？她受到欺负了谁又来为她撑腰呢？”

“她总归是老爷的儿，夫不敢过分行事。倒是你，拿了卖身契便离开吧，离开这片困住半生浮沉的四方天地。”

“姨娘，您忘了，婢自幼便是做伺候的活，离开了又能做些什么？”

“是啊，我倒忘了，你终归与我是不同的。”

余下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岳无蘅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什么叫她总归是老爷的儿？难道她便不是阿娘的儿吗？

句句戳心，字字伤。眼前仿佛出现一条巨大鸿沟，她站在这，眼睁睁看着站在那的阿娘转身离开，任由她竭力呼喊，都没有回，愈走愈远，直至变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念起往与阿娘的相处，时疼骨，厌时恨惊心。原是以为自己顽皮惹得阿娘生气，如今细究起来，更多的是阿娘藏在心底的怨，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勾起。

又或许这份怨从未埋藏，只是阿娘偶尔忘却了，所以醒悟时倍加积厚，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诲亦被抛弃脑后。

她从来不是阿娘的欢喜，更像是一种耻辱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阿娘从将门嫡沦为商贾妾室的不争事实。

悲从中来，她泪流满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看着手中的新学会的寒梅图，心底悲郁加，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处可安放她的满心疲惫。

却闻阿娘说了一句谁在屋外，她心底一惊，手中的寒梅图掉在地上，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娘，只得慌忙离开。

现在想来，那时阿娘已然心存死志，什么都不在乎，包括她这个亲生儿。

阿娘记得让大丫鬟拿了卖身契便离开，却忘了她没办法离开。

阿娘忘了大丫鬟与自己终归是不同的，却记得她是爹的儿。

莫名的可笑，还有几分悲哀，如同墨染清水，很快变淡，却早已融其中。

阿娘就好比那枝上孤傲的寒梅，纵使大雪纷飞，亦暗香浮动。

然而当孤傲的寒梅被折下，养在温暖华丽的房屋中，渐渐失去了令惊艳光彩，不管如何呵护备至，也难抵时间的侵蚀。

因为寒梅清楚地意识到了，那份藏在骨子里的孤傲，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捏碎，所以寒梅宁愿死去也不愿苟活着。

不能抱香枝长存，那便碾落风中消逝。

生不如意十之有九，余下一分，阿娘终于在生命的尽如意了一次。

灵堂上，丫鬟哭得稀里哗啦的，比她更像是阿娘的儿。可有一点丫鬟不知道，阿娘最是憎恨姨娘这个身份。

阿娘宁愿守着孤傲，做枝上的寒梅。

可终归，没能如意。

“姑娘，你怎么哭了？”

“风大迷了眼睛。”岳无蘅拭掉脸颊的落泪，转身离开。

楚天见状跟在后，还是不解：“奇怪，哪来的风啊？”

洁白的冰面倒映着湖边枯死的垂柳，大雪飘落，枝条如旧，纹丝未动。

走到大门，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坐在廊下避雪，他身边放有一个酒坛，手中拿着青边碗小小地喝着，有出现也不惊不慌，颇为几分世外高姿态。

岳无蘅心生诧异，鬼使神差停下了脚步，向他打听，“老伯，你可知道这宅子里的去哪了吗？”

“不知道。”

老者喝完一碗，砸吧砸吧嘴，似在回味，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快变天了，雪就要停了。”

说完，老者抱着酒坛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老者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令猝不及防的同时又生了几分疑惑。

“这不是还下着雪吗？”楚天仰看着白蒙蒙的天空，眉快皱成了一个川字。

连续下了八个月的大雪，满眼皆是白色和苦色，凡已然习惯，甚至麻木，忘了大雪何时起，望不了大雪何时止。

如今老者忽然提及天将变，就连楚天也感到诧异非常。

岳无蘅凝思片刻，“仙长你能帮忙看看湖底的金银还在吗？”

“金银？怎么突然说起了它？”

楚天十分的郁闷，为什么这些凡说话好像在打哑谜，难琢磨得很。

想不通，又不好意思追问，他放开神识，将湖底翻了个底朝天，“倒是有几块金银，你要不要我给你捞上来？不过这金银在修仙界是半点用处也无。”

岳无蘅知他想岔了，不愿同他多作解释，只是问他：“仙长可看清楚了，是几块金银，而不是几箱金银？”

“的确只有几块金银。”楚天这下也明白了，声音中带着焦急，“怎么？难不成是被偷了不成。”

听说金银在凡尘界的价值等同于灵石，几箱金银，如果换成灵石的话，他也会心痛不已！

一想到有偷走了他的几箱灵石，他这心里便拔凉拔凉的。

楚天义正言辞：“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抓到贼，寻回金银的！”

岳无蘅恍神片刻，若只是那携儿离开，肯定不会带走金银，因为金银过于沉重不方便移动，也因为金银在这个世道并无多大用处。

而今却不见了。

想来，是她那久久未归的爹回来了。爹是商贾，比任何都需要钱财。

半年前，北方有造反，加之天灾和心所向，本就孱弱的朝廷不堪一击，能与造反军僵持不下全靠世家门阀的支持。

但终究气数将尽，无力回天。

新朝建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一向处于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商便有了往上晋升的可能，再不济也能扩充肥厚自己的身家。

阿爹应该带着金银去了京城。

京城繁华，占据盛地，往前三朝的皇帝亦是在此定都。

“仙长，我们走吧。”岳无蘅吐出心底郁气，不再去想此事。

楚天纳闷，怎么小姑娘变卦得如此之快，他心底还想着那几箱被贼偷走的灵石，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