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里的水续满，热地邀请着。

“嘿，你这个庾明，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自当是主了。

”部长放下了放大镜，回坐到写字台前，顺手从下面的抽屉里拽出一条中华烟，撕开包装的膜纸，“这是上海老姜来时带的，来，给你两包。

”我接过部长扔过来的烟，停止了手中的忙碌。

我知道，部长平时难得有时间在办公室里。

在我临行时能够坐下来，大概是要嘱咐我什么事吧！“庾明，来部里几年了？”几年？问起这件事我都觉得好笑。

我调部里工作后，不到半年就被送到国外学习。

出国四年，回来后给部长当助理，“助理”不几天，又要下派蓟原。

天晓得我在部里到底了多久？“庾明，你这次要求下派，是想出点儿名堂？”我虔诚地点点。

“好哇，我赞成你的想法，下派嘛，不是镀金，就是事啊。

不过……”接下来的这个转折，有些费力，也显得意味长；可能是老部长要对我说点儿心里话吧，他的心显得过于沉重了些。

他拿起茶杯，本来是要嗢一的。

但是，这茶水似乎影响了他说话的思路或者是与他此时的心不太协调，他犹豫了半天，又将它放回原处。

“部长，”我的声音有些震颤。

老领导此种态势，令觉得他话中藏匿着对后辈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关切之。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听着呢！”“怎么说呢？我，我觉得……啊，我原来想，把你派到一个省会城市，当一个副市长，或者是市委副书记，也许更好一些;没想到，你却下决心要去蓟原当市长……呵，这‘行政一把手’，不好啊！”“部长，你信不过我？”“啊，不。

我，只是……有点儿预感，啊，有点预感━━”“部长……”我把自己的座位往前挪了挪，尊重地望着他那张慈祥的脸。

“历史上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记得吧？”“记得。

”“后有首诗，歌颂了他？”“是陶渊明，他写了《咏荆轲》”“像陶渊明这种恬淡峻洁、鄙夷功名的，竟对荆轲大加颂扬，真是令费解；啊，他是怎么颂扬这位英雄来的？”原诗我是背不起来了，可是结尾两句我还记得，急忙应答：“他称荆轲‘其虽已没，千载有余’。

我想陶公是真正喜欢这位壮士的。

”“是啊，这壮士出行时，真是出的悲壮啊。

大概这就是历代文喜欢他的原因了。

不过，我总觉得，此有些不甚聪明，嗯，不甚聪明啊。

”“是啊，临行前，他自己吟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啊，”念到这儿，我有些醒悟，念不下去了。

我看到了部长那双有些湿润了的眼睛。

“部长，你，你是担心，蓟原不欢迎我？”老家躬身一笑，摇了摇。

“那，你还是信不过我。

”老家仍然是微微一笑，接着又摇了摇。

那意思是说：要是那样，我何必派你去呢？那，我困惑了。

“才瑛，她跟你去吗？”部长忽然叉开了话题。

“我想带她去。

”“你那个岳父、岳母，你吗？”“我说服了他们。

”“嗯━━”老部长站立起来，沉思了半晌，一副意犹未尽的。

最后，终于下决心似地拍拍我的肩，“年轻，听我老子几句话，好吗？”“部长，你说。

”我乐得什么似的，忙掏出了记录本。

“不要用笔。

”部长摇摇，又指指自己的，“要记在心里。

”我“嗯”了一声，将笔和本收起来。

“第一，要切忌手部工作。

”“部工作？”“对，这部提拔使用的事啊，应该由市委管理。

‘常管部’嘛，这是大原则。

如果你手进去，会影响党政关系的。

”言之有理。

我会意地点了点。

“第二，不要介司法部门的工作。

”“司法？”“是啊，这市一级的法院、检察院，还有纪律检查部门，在行政级别上与政府是平行的关系，你这个市长要是介或者扰家的工作，就等于抢了家的事。

影响关系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惹出子来。

”这是当然的。

我想，市长的主要任务是抓经济，忙都忙不过来，哪儿有工夫管这些事呢。

“这第三嘛……”部长说这儿，犹豫起来，像是很难开的样子。

“部长，你说啊。

”“庾明，你是年轻，”部长的话里语重心长，“我句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事关重大……”我眨了眨眼睛。

“听说，你和才瑛，你们俩……生活不太谐和？”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可是，在老家面前，我无须做假，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我还听说，蓟原市有你昔的恋……是大学同学吧！”“那是过去的事了。

”“你这么渴望去蓟原，不会是……”“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我矢否认。

“这就好。

所以，我要求你的第三条就是：不管这个现在处于什么况，你都不能受她的影响。

你是一市之长，决不可感用事！记住了吗？”一句“记住了”从我嘴中说出来。

我做了庄重而严肃的承诺。

“好吧，”部长扳紧了我的肩膀，脸上一副欣喜的，“年轻，祝你成功。

”“谢谢部长！”此时的我，实在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表达我感激之的话语和动作。

最后，我还是实施了最朴实的礼节，地向老家鞠了一躬。

“有力的鹰隼！你高高飞行在雾气弥漫的山林上空，直钻晨曦闪耀的碧霄，像一片彩云急急赶路；而当夜色降临也不顾欲来的狂风雨的警告！”第一卷：官运亨通第04章风雪祭祖一中央机关这一次下派部，舆论界造得声势浩大，连外国媒体都纷纷给予了报道。

只是，当中央机关的欢送大会开过之后，各省、市对下派部的反映就不同了。

有的省、市接到下派部名单，只是上表示欢迎，并不急于让这些部报到。

“早来了，我们欢迎；晚几天来……甚至不来也无所谓。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