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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笼坐在圆石凳上，桌前放了一碗本该热腾腾，却已冻凉的茶水，夜风微冷，心大寒。

他认得那巨汉，倘若这位大军阀的号大将都说没得救，那至少武家的门道是真的没门路了。

自己冒着砍的风险把对方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就指着一句话，不指望能药到病除，但多少指条生路，吕阀的不说假话，他相信对方的名声。

夜半昏沉，明月掩于乌云中，从五器坊的匠屋往外看去，一面是城墙外的无边黑幕，一面是城内的散灯火，但他知道，夜越，灯火就会越少，一盏一盏的熄灭，最后只剩下冷不丁传来，阎王报响似的打更声。

戚笼端起冷茶喝了半，茶水在嘴里卷成一团塞喉咙中，微苦，不涩。

……

“听说你昨晚又发羊癫疯了？你想把自己冻死，然后请我们吃？”

铜锣一般的嗓音今格外响亮，配合着段大师一兴奋就像老树皮红漆般的老脸，更是格外喜庆。

军械监的那些官场油子不知发的什么疯，只匆匆点数一番就把五十刀器取走，让已经准备大放血的五器司诸匠恨不得放鞭炮庆祝，更让值得高兴的是，徐狗贼那张有好处就钻，骨缝里吸油水的恶臭肥脸更是一天就没见到。

很快各种小道消息四处飞。

徐狗贼今没来点卯，让巡查的军中长官大怒。

据说今年来征粮的是条过江强龙，不仅他们官营刀匠行，就连五器司的其它官营衙门，管粮秣兵马的，管金银库藏的，管药买卖的，今都像是上了发条，背后有鬼在催魂一般。

不过这都不刀匠行的事儿，刀打好了，质量过关，在没有道来试新刀的况下，便如松了绳的牛羊，老匠还持重些，后生则已经开始商讨今夜去那里庆祝，红馆里哪家小娘皮的身段最好。

戚笼坐在角落里，表一贯的温和，只是细看之，多了几分不同。

见这热闹气氛，做为刀匠行唯一能打造四种‘道器’，且是匠行主管的段师傅咳一声，道：“正好，我也宣布一事——”

他粗大坚硬的老手拍了拍，不少老匠已经露出了然和憋笑的表。

“话怎么说来着，内举不避嫌，我明年正好过六十花甲，也不了几年了，戚笼我带出来的，手艺和品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的意思很简单，以后他来管这块儿，你们放心，我也放心。”

老匠们的吆喝声才刚刚响起，嫉妒的、羡慕的眼神还没来及落下，一直低沉默的戚笼就抬起来，沉默了下，笑容温和：“承蒙各位叔伯错，我能力有限，这担子我不能担。”

热闹的气氛嘎然而止。

晌午饭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吃完，没明白，这黑山城中少见的油水肥缺怎还会有不愿意，段大师这么好面子的，出乎意料丢了这么一个老脸，他家孙难道不水灵么。

戚笼平素少喝酒，喜食素，武家炼养是并重的，外看来，这位爷食饭的姿态和速度像极了八十岁老大爷，一小碟青菜要咀嚼半天。

“听老叔的，回给老段道个歉，别倔驴似的，你难道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世道？一两灵银就能买十条命，老幼更便宜，匠行主管不仅有钱，还有权，没有这两玩意，你出去想被宰吗？”

匠行老邓苦婆心的劝说，他也是好心，而在不少有想法的后生中，戚笼都快成喜分桃的兔儿爷了。

“邓师傅，你放心，我会去的，”戚笼安慰道。

“那就好，你管事，我也放心些，”老邓若有所指。

吃过晌午饭，戚笼来到官匠行后院最大的一间屋外，敲了敲，没回声，推门而，一浓酒味扑面，段大师正抱着茶吸饮，斜视了戚笼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去，没喝完的半壶酒还丢在地上。

“给老子滚蛋！”

戚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没动弹，脚步声响起，一个青衣小娘从屏风后转出，端着个白毛巾的铜盆，嘴里不满道。

“老东西你给我省点心行不行，大白天的滥饮，你是想早点陪我大爷爷、二爷爷他们去间耍吗？”

小娘子身段好，五官端正，皮肤有点粗黑，行事作风风风火火，把热毛巾往段大师上一盖就开始擦，毛巾刚从开水里拧，擦的大师哇哇大叫，竟连反抗也不敢。

“啊，戚师傅！”

好半晌，段七娘才意识到背后站着一，见了白白净净的戚笼，目光一亮，慌忙把白毛巾拿起，似是想展示一种善待老的成就，连忙把‘老东西’往椅子上一架，奈何用力过猛，戚笼甚至可以听到段大师老骨发出的‘嘎吱’声。

“戚师傅好。”

“七姑娘好，我来找老爷子说说话。”

段七娘连忙上了茶，端起铜盆就退回后厢，行姿端庄优雅，段大师想龇牙咧嘴，结果被小娘皮回一眼就瞪没了。

看着表古怪的戚笼，段大师老羞成怒，刚想喝骂，戚笼抬，疑惑道：“七姑娘有东西没带？”

老江湖积累多年的骂俚语最终成了短促的咳声。

“小白脸我警告你不要狗仗势，我孙总有不在的时候，惹毛了老子找弄死你！”

可惜大师一边喘气一边张望的表没什么说服力。

“你莫不是来道歉的，看在孙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谢谢，谢谢您老三年来的帮扶，”戚笼低，顿了顿：“我是来请辞的。”

段大师惊愕，然后怒，上前一步就是一掌，戚笼指尖一动，暗叹，止住，硬挨了这一下，一声脆响，右半边脸眼可见红肿起来。

“这掌打的也好，本来想给您磕个再走，但我这实在不喜欢给跪下。”

戚笼揉了揉脸颊，感觉视线都微微晃，这抡铁锤抡了几十年的一掌气力，还真是够劲。

段大师打完后就后悔了，见戚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样子，怒气又生。

“你小子忘恩负义！”

“我在您这儿了三年，的最多，拿的最少，我觉的我至少有不的自由。”

“老子缺你那两个子儿吗！这座刀匠行老子都准备留给你！”

“还有个黄花大孙，”戚笼笑道。

“你不喜欢我孙？还是你不想赘？”段大师狐疑道，最后退了一大步，咬牙道：“实在不行，胎就姓戚好了。”

戚笼挠了挠眉心，突然感觉疼，叹了气：“我待在这儿，对您和您孙都不好，我这身份——”

“黑户的身份有几个净的，”段大师嗤笑道：“无非是偷摸狗的小贼，丢盔弃甲的败兵，做些下九流的营生。”

“呃，我做的活儿，比较有挑战，”戚笼沉吟了下，“三年前，山南道最大的麻匪赤身贼您听说过没？”

“那是我创立的。”

……

段大师把戚笼当儿子养，准备养老送终的那种。

但儿子到底不是亲儿子，身份曝光，养老不一定能养老，送终是肯定能送终的，毕竟是山南道诸兵阀合力通缉的大贼首，相当值钱。

戚笼并没有立刻离开，一来他要为即将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