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姨娘的小凳子

因为能去县衙送菜，家里多了一条殷实的生计，一向在牌桌上视金钱为粪土的柳氏竟然服软了，塞给小河的钱袋里，铜钱还多了几枚。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小河来啦！”

生计是小桃行运得来的，却仿佛是沾了小河的佛光似的。怎么的呢！

俩小的每次去县衙内苑送瓜果蔬菜的时候，没遇见六姨娘便罢了，一遇见她，啧啧，可真真地！！对小河是极其温柔亲厚的，仿若就是自家的少爷，将后院活的丫小厮都羡慕得嘴都剌了。

“歇歇吧！”

“你坐着！”

“让他们来吧！”按理说，六姨娘自己有三个嫡亲的儿子，不该是这样的呀。

结果，每次将东西送到了厨房，小桃都得一晌午在那里给婆子们打下手；小河却比前院的少爷都金贵，并不做事，只用在婆堆里科打诨，惹得一院子婆娘欢笑，仿若得了柳姆妈的真传。

六姨娘听见小河来了，便很喜欢，款款踱了步子过来，看上去是来监督后院的事物，实际上一双眼睛盯着小河，不错一下的。

每次刘婶都得扯她一下，她才能回转神来。

“这年，小小子长得俊，也是……嘻嘻嘻。”后院有几个不怕死的老东西，背地里议论过。

那，六姨娘终于开了：

“小河啊，你模样真俊。你母亲是哪里氏啊，不是咱们本地的吧？”

“耿家村啊，土生土长。”

“那我怎么听说她娘家姓柳呢？”

“哦，我外公姓柳呀。当年他老家逃难到耿家村，当了我老外公的上门婿，我老外公见他待我外婆极好，便将孩子们都改回了他的姓呐。”

“哟哟，真是户好家。”

“嘻嘻，可我姆妈还是跟了我爹爹，我还是姓耿。”

“那是。姓耿多好，听着就忠厚。”

“嗯呢。”小河小嘴很甜，见她已经是无话可问的样子了，便乖乖道：“六太太您歇着，我跟小桃洗菜去啦！”

“六——太太！”下们听了一缩脖子。“太太”这个字眼，在县令老爷的内苑是最大的忌讳。谁都知道县令老爷是一颗种子，只有当年的大太太才能用这个称呼，其余时候，一旦有喊了，当便逐出府去。

六姨娘听了，心中也是一怵，不料后来多听了几次后，竟然耳顺了，竟然还想听！

“不用不用，不用你去洗菜。你小身板单薄，是你姆妈的心宝，做不了这些的。来，坐着等着她就好。”六姨娘伸出翠色翘鞋，勾了个小板凳，放在她面前的台阶上，示意小河过去。

“谢谢太太。”

“不谢。”六姨娘听他直呼自己太太，不由得高兴，越发大方。说完摆开步子，袅袅地走了。

她走了小河也不去坐，只愿意凑到小桃边上，蹭着一起去洗菜剁，一起去摞碗，仿佛没骨似的，吊在小桃身边。

“陪你的太太聊天去！”小桃黑着脸拿手肘杵他。

小河赶紧把手抄在清水里，装模作样地洗着一大盆青菜。

“谁陪谁啦！太太我只陪我自己的。”

牛小桃撩起细水滴答的手，揪着小河的两坨子膘，使劲掐了一下，耿小河哟哟叫着反而乐开了花。

“好了好了！把这盘荸荠给前面端过去！”

“你让我什么我就什么呀！”耿小河接过盘子，瞅着白的一盘：“全端走啊，也没说赏来一个吃吃？”

倒不是他贪吃，只是在家里，他得的疼实在是太多，什么都有份的。

“回去我再挖一盘你吃，何苦吃她的。”小桃拿湿漉漉的手指堵住他的嘴，“别让主家听见了，咱们还要活路呢。”

“不要。”小河扒拉开她的手指，噘嘴道，“你这两不是不能沁凉嘛，还劳心什么挖给我吃，下田蹚凉水闹着玩的嘛。”

“我怎么就不能沁凉了？”小桃被他说的有点奇怪。

耿小河脸一红，早一年姆妈跟麻婶说桃儿成了，被他偷听得一耳朵，他就很气，明明同年，自己还是男的，怎么就还是个小孩子！早几，他又看见姆妈被私塾先生叫去，说也柔姐姐成了，请她去教诲一二。然后他偷摸跟了过去，听了个七七八八，臊得满脸通红。

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孩儿这些事呢！

“让你去就快去，我到这儿歇歇儿，等你回来咱们就家去！”牛小桃吩咐完，便走到台阶底下，从小河身边掇过六姨娘的那个凳子，要一坐下去。

“桃！”小河飞快喊了一句，伸手就推开小桃的，低声道：“别坐姨娘的凳子！”

“哈？”小桃没坐下去，却知道那里碰到他的手了，一下就弹出去三四步。

“你不想事的么？这可是县令家里，尊卑分明得紧！寻常子跟你客气客气，你便当了真么？”此时的小河很是不同，仿佛不是那个四六不分的小孩子。

“呵，你这个又懂。”小桃没在意他说什么大道理，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让臊得慌。便也不歇这气了，将荸荠端到厨房的主事婆子那里，央她送过去，便携了小河挑了竹筐出了府门。

走了一段路，小桃红着的面皮才渐渐凉了下来。她回想起小河的话，便夸了一句：

“这官家府里的事，你倒有几分清楚。”

“跟婆子们厮混打听的呗。”

“那你说这六姨娘次次跟咱们客气，倒是不嫌烦？”

“呵，她拼却这样，不过是做给下们看的，不定有几个要做当家主母的心！你今坐了她的小凳子，也就僭越了她跟咱们的身份，到时候她要有个什么的叽歪的，你可别吓着！”

“呵，怪难懂。”

“没事，我在，我会跟你说的啊，还能看着你出错？”

“好喔。”小桃亲昵地捏了捏小河的鼻子。

“那背一会儿呗？”小河脚下一停，双手一招，小身子冲牛小桃颠颠的。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揍你一顿饱的。”牛小桃说完，屈了双膝，半蹲下来。

“啊哈——”耿小河轻轻一跃，像个小褡裢一般，黏在了牛小桃背上。

后来出远门的时候，小桃记起这件事，便觉得小何也不是那么没用了，如果他要跟着她，就让他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