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问故旧

耿小河有空就去替那烧茶水送饼子，一来二去的，冬天都要过去，正月要来了，那开道：

“洗……澡。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呀，这是愿意和我说话了？小河心一喜。

你确实要洗澡了，小河心里说，走近一点，味道就冲鼻子。

“行。”烧水他最在行了，在家的时候，也就过这一件事，拿稻杆子往灶里塞是谁不会吗？再说山里冷的时候多，那灶火边上，是最舒坦的地儿。

把水给他倒到澡盆里，替换的水也放好，小河便退了出来，垫了腿，坐在台阶上。

那挪步进去，阖上门。

小河很容易与亲近，寻思着这看着风烛残年，便好心道：“要我搓背吗？”

家不理他。

得。都大老爷们，很不好意思的吧可能。

耿小河不由得想起几次和小桃外宿的时候，也有这洗洗擦擦的事，没来由脸红起来，脑子里的画面挺甜美的，心里却不知不觉地反酸，于是一个生起气来，啐道：

牛小桃，把焐热了又丢掉，你有意思么，哼哼。

百无聊赖一段时间后，那估计还在磨磨蹭蹭，小河说：

“我得走了，明再来见你。”

他说了要走，那却打开了房门。冷冷月光下，他一袭青色里袍，清隽瘦矍，竟不输道骨仙风。

“要……走？”

说真的，他这样子把耿小河看愣了，他见他只穿了单瘦的里袍，便自作主张跨进了他的房门，寻了一件大氅给他披上，呵册，这一披，显得世家公子不过如此。那竟不像寻常那样沧桑死寂，倒显出了他的几分真实样子——果然大户家，即使家道中落，也依然马瘦毛长啊。

“不走也得。反正也是回大杂院，夜里也没有哪里去的，要我陪你说说话么？”

小河退了回来。他去灶下箍了一炉火，再将房中的两把软椅拎了，放到檐下长廊拐，与他上下坐着。

“谢……”这说话依旧艰涩。

“害，这点小事，其实没什么！我在家里的时候，是得了很多照顾的。现在离了他们，就一点一点都想起来了。他们对我可真好啊，怪想他们的！其实很多事我自己也会做的，那时候就是堂而皇之地不去做，以为自己是……”

小河想说以为自己是少爷，想想这话可能会被耻笑了去，就一水吞了。

“他……们？”

“嗯。我最会跟我家姆妈邀功请愿不要脸了，我大桥哥也奈何不了我，还有小桃……嘻嘻，她可凶，可也酿着我的。”

耿小河说着说着就有滋有味起来，他是多怀念耿家庄土腥土腥的少爷生活呀。

“妹……妹？”

“不是，童养媳！就是，打小做我媳的那个，可俊俏了！”

“嗤……”

小河一听这声气，是嫌我们乡下打小养媳嘛！！这不书呆子吗？他赶紧辩解道：

“我们家没有薄待她，她大了，想啥啥。现如今，她去找自己的家，还……还未归。”

“唔。”

一阵沉默。

“洗得舒服吗？”小河挠挠，没话找话，随一问。

“舒……服。”那将两个字放在舌上，如同研磨一般，都蹍碎了，然后突然说了这些天最长的一句话：

“若是……妻儿家小……皆在……”

小河一听，“若是妻儿家小皆在”……哎哎，这话太伤感，很难接啊。

他们坐着的地方，背风，又有暖炉旺相，小河不经疲累，此时话微微一松，他便迷糊了。

醒来的时候，差点没吓着。

那个眼眸如星，眼眶子几乎抵在他眼前，捉住他的双臂问道：“谁？”

“什么谁？”

“梦……里……喊……谁？”

莫非自己又做了春梦？！哎呀要死，耿小河顿时羞涩难言，小小声道：“小桃？”

“不……是。”

“我梦里只会喊小桃哎。”耿小河又羞了。本来就是，这事都被大桥取笑过，他记得可清楚咧。

“鹿……”

“鹿？鹿饮溪？”难道自己说的是这个吗？

那的双目难不成就因为刚刚认真洗了一遍，突然清明可见的现出了泪水：

“鹿饮溪？！！是……谁！”

耿小河犹豫了，要把小桃就是鹿饮溪的这个事跟这个说嘛？会不会不可以？可对方那个样子好怕啊，不说给他知道，仿佛就要捏碎他的肩膀子了：

“我媳呀！”耿小河实话实说，也不知道咋的了，一说到她是自己媳儿这件事，耿小河就有些没来由的兴奋，腿肚子都跟过电一般酥麻。

那悲怆地立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迈下台阶，捡了一根枝子，在地上将那三个字写了，指着地上视着耿小河说，“是……吗？”

“嗯！”耿小河也兴奋起来，能够知道“鹿饮溪”三个字的，应该是与她父母有关的了吧。

那他是谁！！眼前这个男？他是谁！！

“男……？”那追不已。

“都说了是我自小的媳儿了！！孩！特别俊俏的，嗯哼！”

“啊！！唔唔！”那嘴里囫囫囵囵，不知道在激动个啥。手舞足蹈的，张大了嘴又哭又笑，跟个小丑似的难看，却让嘲笑不起来。

耿小河觉得这个时候也算可以了，他大了胆子问道：

“那您能告诉我，您是这家的的什么了吗？”

那浑身的快乐戛然而止，归于寂灭。

“您不能说是吗？那我走了。”耿小河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跟在要挟似的，噢，家不说你就走啊，你倒是会拿搪！

他不想让他不舒服，便又说了一句：

“天色晚了，我该归去了。明得空再来看你哈！”

说完便帮他把炉火埋了灰，稳稳当当地拍拍手，又准备翻墙而走。

“守宅！”那个形容枯槁，看似都不是一个全乎的，冷冷静静，完完整整地说道：

“我是鹿家的守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