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要过来推她,被她制止。
她抬眼看着孙元明,笑意盈盈:“劳烦孙将军了。”好似恶鬼。
早有软轿等在门外,孙元明抬她上轿,与她同乘。
那帘子落下,孙元明脸上的假色也落下。
“你本事挺大,能在我不知道的况下出城,进京又能搭上侯爷。”这话说得,真真是咬牙切齿。
柏逐昔还是笑着:“将军谬赞,我不过来讨个赏罢了。还请将军记住,您的侯爷是怎么吩咐您的便怎么做,若是错了一步,会有什么后果我可管不着。再者,我这么些年做山匪做惯了,不会说话,将军可得想好,怎么替我跟圣上开。”
看她的样子,孙元明就恨不得现在就给她来上一刀,但侯府已经放了话,要他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他也不能忤逆了侯府。
“路平儿,真有你的。”
这句话几乎是唇齿间碾碎了挤出来的,然而她并不在意,轿子走得平稳,她也就闭上了眼休息,没再去管孙元明。
钧极殿的台阶很长,她不能坐着上去,于是撑着拐杖准备起身。
自殿中走出一宫,迈着小碎步匆匆下来走到她身边。
“圣上说了,路军士不必起身,由婢们抬着您进去。”
这是皇恩,却也要命。能从宫门乘轿至钧极殿下,已是皇帝真正想给她的最大的恩赐。
“谢圣上恩典,只是天恩威严,民不敢承受,还请公公帮忙,让
民自己走上去。”她虽然被称为军士,但并没有官职,只是展谨和狄广在时给她一个方便行走的名号,这些都没有正式上报,做不得数。更何况她是个连户籍都没有的
,到了这里,只能称自己为
民。
在孙元明和那宫的搀扶下,她一步步走完了这长长的台阶,伤
又一次裂开,但面上不能有任何表现。
他们在殿外等着,直到里面传来宫尖细的传呼,宣他们
殿觐见。
文武百官分立两边,孙元明搀着她进殿去,她没有抬,只粗粗扫到了一眼,那金雕玉刻的龙椅上,坐着的是个龙威燕颔的男
。她是和朝廷对立的山匪,对皇帝的了解还不如对武陵那些官员的了解多,毕竟和她对上的,从来都不会是皇帝。
欲伏身行礼,皇帝却直接从上面下来扶住了她。
“卿不必多礼,卿乃国之栋梁,应当是朕代国民拜过卿。”
热泪盈眶,好一个礼贤下士的皇帝。只是真假意,实难言说。
她还是坚持行了礼,皇帝赐了座给她,听孙元明报告完战绩,又是一通夸奖。
“此战,我大濮失了两位大将,展将军和狄将军陨落,乃我国之难。幸上天垂怜,有路军士护国,又有孙将军运筹帷幄,终是敌退宣南,保得我国疆土完全。北境亦是好信,墨洛达退兵,又送了质子来。如此好事,朕意欲与众军同庆,一例封赏事宜由吏部、礼部同议。路军士,你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说出来,朕一定满足。”
皇帝的目光是热切的,但她不敢多看,撑着椅两边的扶手站起来,然后跪下。
“微生于莽,长于
莽,寨中四百
皆战中身死。不敢求荣华富贵,只求圣上赐一份诏书,许我寨中弃老遗孤户籍。从前种种罪恶,我愿一力承担,以死明志。”
她说出这样的话,叫众心惊。
孙元明更是吓得直接跪下:“路军士忧心家,才有此言,万望圣上恕罪!”
“卿言重了,卿为朕挡了宣南,救了大濮,朕怎会与你计较从前的事。籍不难,只是你的家
……到底不似平常百姓,便是
籍也分不到户田。如此,你可还愿?”
“黑山石不要户田,只要朝廷许我们继续在武陵城外生活,我会把黑山石的关卡给朝廷,以我大哥的名义保障来往商队安全。”
她的重重磕在大殿的地上,直磕出一道红印来。
“此事朕许了,卿可要为自己求些什么?”
“家兄所求,便是微所求。”
“朕欲封卿为京师禁军都尉,掌禁军教习事宜,卿可愿?”
皇帝容不下她在外面,或者说朝廷容不下。她这样的,留在江湖上对朝廷来说就是隐患。
“谢圣上隆恩,只是我如今双腿具废,难当大任。”
她在对阵宣南大将郑鸿韫的时候伤了腿是军中皆知的,皇帝自然也知道,他瞅着柏逐昔跪在地上就起不来的样子,没有开
。
自左边行列中走出一鬓须斑白的老翁,颤颤巍巍,瞧着随时会倒下去。
“圣上,此事不难,京中名医众多,太医令傅贺医术更是湛,可宣他来为路军士瞧一瞧,再想办法救治。”
此语既出,立马有跟着附和,了安的父亲亦在其中。
高台之上,皇帝的眸子扫过站出来的每一个。
“既如此,传傅贺来。”
柏逐昔依旧没有抬,规矩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往别处看一眼。但她能听出来,皇帝不高兴了,只是这样的不高兴似乎也很无奈。这皇帝,做得并不如她这个山匪尽兴啊。
傅贺年纪大了,胡须花白,消瘦。他跪拜过皇帝,得了令走到柏逐昔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得罪了,路军士。”
不过是诊脉看病,何来得罪一说呢?他会这样说,无非也是看出了她的儿身。
她伸出手去:“有劳了。”
傅贺医术确实好,几针下去,伤处的疼痛便减缓了许多。他仔仔细细查了一番,收了针起身回皇帝的话。
“路军士伤得太重,来京途中受了颠簸,伤势反复,又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要站起来不难,只是以后恐怕都得拄拐,行走会受很大影响。”
到底是都城,天子脚下,到处都是成了的狐狸。没有说她站不起来,也没说她会好,反正就是废了,做一个普通
生活可以,却不能留在都城为皇帝做事。
听傅贺说完这话,皇帝才皱了皱眉,又似乎是不甘心。
“朕记得傅卿更善针科,路军士骨之伤,针灸或许作用不大。将太医署中善治骨伤的
都叫来,务必要将路军士的伤治好。”
这番话,直接打了傅贺的脸,然而傅贺毕竟是经年的老狐狸,并不觉得尴尬。只是装作没听出皇帝的意思来,默默地站到了一旁去等其他来。
柏逐昔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等待被解剖的小白鼠,一群太医围着她,这个探探脉,那个扎扎针。傅贺规矩站在一旁,偶尔和这一群说上一两句。就在这议讨国事的大殿之上,被皇帝宫
和文武百官注视着,听
说自己的病
。
王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她有些难以想象。这一群都能看出来她的伤势可以治好,竟没有一个
告诉皇帝真话。
折腾了许久,皇帝终于也放弃了要她留在都城的想法,要赐她金银送她荣归武陵,更许了爵位。她都拒绝了,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身外物,且皇帝并非真心要给她这些。若是真的接了,只怕是回不去武陵。
了安的父亲从始至终,只在那老臣提议找傅贺来给她治伤时,说了“臣附议”三字。
她是用刀说话的,虽然一直都知道权势的作用,但也确实没想过,权势会带给
这么大的好处。让她难过到吃不下饭的事
,有的
甚至不用开
就能解决。
可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