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民明显开始有点崇拜目光之下，乔老三领着自己那个不到十岁的孙子开始置办后事。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后事很简单，不过就是土为安四个字罢了。

神官要求的也简单，三个字而已：全烧了。

神官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全烧了，什么都不留。

乔老三不敢多问，于是就应了。

于是就全烧了。

把芦中的所有一切，包括神官留下的桌椅板凳衣物药，等等，全部归拢到了那个棺木中，当然还有神官的骨灰。然后，盖棺，土，立碑。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大火起时，天气晴朗，无雪无风，大火燃尽，无风无雨。

到了天边渐渐准备开始往下扯明光的时候，乔老三往火堆里丢下最后一沓纸钱，他忽然有点记不清一件事：他隐约记得，神官初来这个村镇的时候，是带着一把长剑的。可是芦大火之后，没有长剑的踪影，难道长剑也被大火给烧没了？

乔老三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到底当时神官有没有带那一把长剑，思绪就又被自己的孙子给弄了。

小孩子不懂得生死，但是一天下来，跟着爷爷一会儿放个大火，一会儿点个小火，一回不会因为玩火被揍，闹的兴奋的不行。直到被扯着回去了村子，还雀跃的管不住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挂啦出来，也不怕问的问题会不会挨揍。

“爷爷，神官大是神仙吗？现在是不是回去天上去了？”

“禁言，神官是神官，能是你这个小毛孩随便议论的？”

“神官是什么？”

“神官是间界的神医。”

“神医是什么？”

“就是医术特别好的大夫。”

“所以是神仙的太夫？所以还是回去天生了？”

“闭嘴。”

再不闭嘴，就要挨揍了。

***

乔老三对一个孩子，说不清楚。但是对着大，确实能说得清楚的，也不管对面的到底是不是江湖。

神官来到月潭村，神官又死在月潭村，对于这个村子来说，可以算是近百年，不对，近千年来说等大事了。不议论个十几二十年的，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所以就在乔老三扯着小孙子给神官办后事的时候，以神官芦为中心的数丈开外，都黑压压的站着前来送行的村民。

这些村民中，很难保证其中多少是真心，多少是伤心，多少是好奇心，还有多少，是对未来的茫然担心。

丧事之后，那些送行的村民连同乔老三都聚集在了村唯一的那一间茶楼里。茶馆里生着火盆，火盆旁边还搁着几个红薯，茶馆中飘着红薯的味道，栗子的味道，倒是有了那么点过年的意思。当然还有零星的几个路过歇脚的客商，一早就从店小二的嘴里听说了今天村中空的原因。这个时候，月潭村已经可以坦然的接待那些正常路过的客商了。不再见到外就肝胆俱裂掉就跑，想想实在是要感谢那位神官，若不是那位神官，这个月潭村如今还有没有烟都是未知数。

“间界？神官？倒是听说过间界，不过具体是个什么，还是真没细细打听过的。听起来好像是神仙之地，玄玄乎乎的。莫非那个周姑娘真的是个神仙？”

“这倒不是......子不语怪力神，哪有什么神仙？若是真有，那也该先解了这世的苦。哪有神官下凡，不渡苍生不渡亡灵，偏偏要来亲历这世愁苦的？”

“那既然不是神仙，为何偏偏叫什么神官？难不成是圣上所赐？”

“神官之名，倒还真和天子圣上有什么关系，而是民间百姓的叫法。一代一代这样许下去，神官就成了定称了。倒是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称呼间界的出关弟子为神官的了。”

“这倒是真的不懂了。”

“间界，说的明白，就是间。既在间，何来神仙呢？但是间界的出关弟子，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为了解那天下顽疾，大多都舍了小，全了大。间界的出关弟子，每一个都是绝无欲之。——他们这苍生，这天下，这间，这万物，懂怜悯，知感恩，明善恶，了世，唯独，不解。”

“这倒像是出家.......”

“像是像啊，不过出家不问红尘，神官呢，偏红尘。——如此，虽在间界，虽为凡胎，却已是神官。”

.......

说这话的是村子里的老秀才，据说一辈子都在考取功名中度过，到老都是秀才。这个老秀才老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和乔老三到老心都在江湖是一个样子，于是自发和乔老三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没事就扯着乔老三喝酒，从乔老三那里知道了不少江湖中皆知而百姓认知没那么普遍的事。

其中就包括了间界的神官的传闻。

这上面的那一套传闻，就连乔老三都保证不了是准的，但是经过老秀才的舌打个转，居然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加高莫测。

听得那客商啧啧称奇，听得乔老三装聋作哑。

那个老秀才成了茶楼的中心，不光是那几个客商，就连其他的村民都围着那个老秀才听得津津有味，跟着老秀才的内容一会儿发出惊叹，一会儿发出抽泣，中间还听到了几声念佛声。

乔老三把偏到了窗外，就是这么一偏的功夫，他看到窗外开始下雪。

下雪，这是冬的第一场雪。

雪花伴着夜色纷纷而落，有一些飘到了乔老三的脸上，冻得乔老三打了个激灵。就在这一阵战栗中，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不安的源：他觉得，这位神官的死亡不会是结束。甚至有可能是另外一件事的开始。

老百姓觉得死灯灭，万事皆无。但是江湖不是这样的，江湖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讲究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看，这就是江湖，这辈子没完的事都能扯上下辈子，所以生死又算什么？

对于江湖来说，只要有在，江湖就在，那么恩怨和故事也会一直存在和继续，任何都无法结束，包括死亡。

间界死了一个神官，间界无动于衷，可以解释说是间界超脱世俗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为什么朝廷也无动于衷，江湖也同样不闻不问？

这可不是间界的寻常弟子，而是神官不是吗？

更何况......现在，又不是什么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