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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窄窄的红色轿子仿佛一盏小红盒,里面放着一个打扮漂亮的新娘子,轿夫便是送货,从家门前送出,再从另一个门中送。这狭窄的空间里,柳云忽然紧张了起来,她悄悄地开唱着这带着娘亲味道的童谣,却不敢出声,仅是张着嘴,做出咿咿呀呀的模样让自己安心。

而生活又怎么会是如此一帆风顺的呢?

老天爷给了你甜蜜的果子,也就会偷走你的一方至宝,等你欢喜过后发现之时,果子已经吃完了,只剩下慌了神的痛苦与绝望。

婚后一年,柳云怀孕了。

怀孕八月有余时,宋书怀的父亲被革职查办,家道中落。

贫穷与病痛一时间都侵袭而来,真是可怕得很。宋书怀又是一年落榜,他失魂落魄,抱着着一堆无用书册走在路上,街边有零星百姓认出他来,指指点点道,“这不就是宋知县的儿子吗?”

“啊我知道我知道,年年考,年年不中,可怜极了。”

“这下爹也倒了,家里没了支柱,可怎么办哟!”

“他家娘子这还怀了身孕,两个也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这孩子,惨啊!”

……

还有在继续说着什么,宋书怀听不见了,他也不想听了。他将手中的书册狠狠砸向那些长舌,有要来指责他,他便愤怒地向其扔石,手边捡到什么就砸什么,一时间,众气闷,更有流言四起——宋知县家的儿子,中不了举,疯了。

可是尽管家中老父病膏肓,丈夫受唾弃,柳云仍是坚持着不离不弃。家里没了收来源,她劝慰丈夫可以去打杂,跑堂,或是赶牛车也好,职业不论高低贵贱,她都定会在他身后支持着他。而自己也是做起了纺织娘的工作,点灯熬油地帮做工,也算是经营着这个已然飘摇的家。

“我快熬不下去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读书,那书生的傲气已经灌骨髓,如今卑躬屈膝,还要受说三道四,更有甚者当着面也戳脊梁骨,宋书怀很崩溃。他告诉自己,他的气节不允许自己这样苟活。

“没关系,我陪着你。”

柳云懂他,为了安慰丈夫,挺着大肚子带他又去了曾经的那块巨石,但是如今腹中怀胎的她不能再自己先爬上去了,两个只能靠着石安静站着。

“对不起。”

天有不测风云。

没有等来原以为的光辉一片,反而是等来了瓢泼大雨,冰冷彻骨。

宋知县死的那天,正是柳云生子的时候。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这个已经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小房子,对柳云而言,孩子的到来就像是上天伸出的救赎之手,紧紧地把她从谷底的痛苦拉了出来。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啼哭声出来的一瞬间,接生婆子道出的喜讯在宋书怀听来却是天塌地陷。

家里顶天的爹今死了,而他该怎么养活这个孩子?

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会剥夺他更多的东西,他的尊严,他的骨气,他的一切。

他做不到。

“恭喜恭喜,生的是个男孩儿!”产婆抱着孩子放襁褓,喜出望外。

“孩子……给他爹看了吗?”她虽然虚弱得很,但也是跟着欢喜。

“那个……孩子他爹……不见了。”

“你说什么?不见了?”

老天爷向你伸出的杨柳枝,别轻易接,它带着幸福的诱惑,用世对希望的渴求作为勾引,但是是祸是福,谁可知?

婴儿出生的这天,宋书怀走了。

身上的疼痛终于让她难以忍受,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也断了,柳云冷笑一声,沙哑着嗓子躺在床榻上痛哭。

这是多么自私残忍的,连孩子的脸都没有见到过,更是不知孩子是男是,突然的,就销声匿迹了。

恍惚间,柳云甚至觉得,好像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宋书怀这个

回到家乡村落,这“守活寡”的传言早就沸沸扬扬传开了,原是受羡慕的郎妾意美好,如今支离碎,令齿笑。父母不愿意脸上蒙着屈,每回家见她抱着孩子就来气,各种辱骂指责,倒像是曾经令父母喜悦得意的货物易经由谈判失败,而错皆在她。

孩子一岁时,柳云终于迎来了宋书怀的消息。

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中了秀才回乡摆酒席,提起当今尚书大穆国樟,他一脸颇有意地扔出包袱,“你们猜猜,这户部尚书上个月赘的婿是什么?”

“什么啊?”

赘?那怕不是个穷小子吧哈哈哈哈……”

耐不住好奇,都张罗着让他别卖关子,那秀才大笑道——

“那婿就是宋书怀!”

一瞬间,柳云只觉得胸腔传来一阵生生的刺痛,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想要抬手掩面,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甚至僵直发麻。怀中小儿还在咿咿呀呀地朝她咧着嘴笑,可她却被这笑容扎了眼睛,心脏骤疼。

“此话当真?你小子该不会胡咧咧的吧?”

“怎么会,宋书怀那小子怕我说出他以前的事,还给了我一笔不菲的保密费呢!”

“多少?多少?”

听者好奇,柳云也湿红着眼望了过去。那秀才站得高,笑得甚是快活,手指比划着几个数字,闻言,众唏嘘一片。谈论这去京城享福的宋书怀时,好些回过来看柳云母子,虽然接耳声音不大,但这中言辞是皆心知肚明。

也不知这曾经的同林鸟,究竟谁真正成了他的笑柄。

柳云心有不甘,孩子十岁那年,她携子来京找寻宋书怀,想用亲生骨的血脉之来唤回他。而上天似乎存了心地戏弄她,母子不料在路上发生意外,孩子也因此丧命。

痛失骨的她,这下便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柳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像是个陀螺,被大绳狠狠鞭打,转得太快,便转得晕晕乎乎的,眼前是是鬼,皆无从辩驳。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她最后一次为小儿吟唱这首童谣,看着孩子沉沉阖上的双眸,她涕泗滂沱。天大地大,却没有一方真正可以包容她的地方。

柳云孤身一来到京城,这偌大的京市里,喧嚣繁闹,看起来皆是安居乐业的美好场景。而尚书府的府门看起来却甚是威严冰冷,守门者更是面色严谨,不留任何可闯的空隙。

她正想上前,逢时却见有出府,柳云不由心里紧张,赶紧躲到了一旁。而再细看,刹那间,泪流了满面,而嗓子也似有郁结梗着,发不出声音,连想要张嘴呼喊的心境都没有了。

眼前那,便是她曾经的枕边良

是她曾经举案齐眉,思夜想的,让她痛恨压抑,将她投掷到悲伤中无法抽离,自己却毅然离开的仇敌。

宋书怀一只手臂搂着自己的妻子,另一只手牵着孩子,三一同出门游逛街市,阖家团圆,好一幅幸福美满的景象。而这副景象,硬生生刺痛了柳云的眼睛。

——明明我曾经也可以有这样一模一样的美好生活。

憎恶的霾瞬间蒙蔽双眸,自己的孩子从此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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