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虞说道。

“好啊。”吴清清揉了揉小肚子，“我不想走了。”

“那就飞吧。”

于是周虞便祭出剑光，带着她和滚滚飞起来，顺着会稽山的余脉，往不远处而去，果然寻迹到山腰间一处还算净的庙宇。

禹庙。

隆冬寒，禹庙也有香火。

因为这是朝廷安排的祭祀，终年不断。

庙里只有一老一少两看守，当下时节，并无旁来上香祭祀，他们在庙里的堂下，各拥着棉被相对而坐。

巧了，也在吃。

他们在炖一锅。

周虞二落在庙外，吴清清向内看到这一幕，不无遗憾说道：“早知道先来这里，借些盐也好。”

他们走进庙里，

那年长者从裹着的棉被里站起来，他作道士装扮，惊奇问道：“二位是……来上香祭祀？”

“算是吧。”

周虞点了点，忽然问道，“你们是……朝廷靖司的，还是附近怀仙馆的道士？”

吴清清袖子里掏出一块大银锭子，递了过去，说道：“劳烦。”

“龙瑞。”

年长道士眼前一亮，咳嗽一声道。

那少年连忙从被子里站起来，是个十一二岁的道童，连忙替师父接过上香之资，麻溜的跑进庙里，为两位阔绰香客准备祭祀用的香。

年长道士离了被子，冻得发抖，却强作平静，旧道袍随风而动，倒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正色说道：“我师徒二，确是怀仙馆的道士，在此看守禹庙。”

周虞颔首，向吴清清解释道：“此地有道家第十天阳明，还有第十七福地若耶溪，传说黄帝曾在此建候神馆，南朝时宋孔灵产道，在此建怀仙馆……”

一面说话，他带着吴清清走进庙中，声音压低许多，只让吴清清听见，继续解释道：“再往后一些年，到武则天称帝后的最后一个年号，神龙元年，又重建怀仙馆。

到开元初年，据说唐明皇命在此设醮而龙现，于是将怀仙馆改名为——等等——”

周虞忽地回，问年长道士：“你这道童叫什么？”

“劣徒唤作‘龙瑞’。”年长道连忙答道，“那年大饥，他父亲饿死，母亲也快要饿死，以血喂养他，我见到他时，他母亲已在弥留，说怀着他时，梦中见龙，醒来八月早产，生下的他。

想必他是有福运的，父母纵死，他也能活下去，贫道便将他带回山中，取名叫龙瑞。”

“龙瑞！龙瑞！”

周虞眼神动了动，落在庙中摆弄香案的道童身上。

如今是高宗仪凤年间，距离开元初年还有三十多年，这少年十来岁模样，届时当在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足以主持一座道宫了……

史载：开元二年，敕方士叶天师于怀仙观设醮，而龙现，故名之为龙瑞宫。

周虞不动声色地上了香。

上香之后，年长道士热说道：“天寒大雪，二位要去的话，不如饮一碗汤，暖一暖身子再走不迟？”

“也好。”

周虞和吴清清便不客气，到庙外堂下，也坐于那一罐炖得香的汤旁。

道童龙瑞去取了一双瓦碗来，不想地上结冰，他一个不慎摔倒，跌碎了碗，还将手也割，流出了血。

“什么好手脚，这般不利索！”

年长道士恼怒，便要喝骂。

吴清清见那道童疼得眼眶含泪，连忙站起来，去将道童扶起，转对年长道士说道：“他这样小的孩子，一时失手罢了，两个碗才几个钱？”

年长道士陪笑道：“非是痛惜银钱，贫道养他这般大，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虽然过得清苦，但也不曾在用度上亏他，只是恐怕他冒失，惹恼了二位贵。”

“你是很不容易啊。”

周虞长叹一声，无奈说道，

“你都养了他到这般大，虽然清苦些，但熬一熬，总能过去，况且刚才不是给了你一大锭银子？你又何必，何必呢……”

年长道士脸色顿时一变。

吴清清奇问道：“周虞，你这话什么意思？”

“毒汤啊，喝不得。”

周虞说道。

“啊？”

吴清清吃惊。

道童龙瑞猛地抬，愕然看着如师如父的年长道士。

年长道士一咬牙，调便走。

“回来。”

周虞轻轻说道，拿天子杖在他腿弯一敲，年长道士便啪地跪了，膝盖重重落在地上，疼得他嚎叫一声。

“禹庙，祭祀上古圣王禹之神庙。是神圣之所在，你在这里害，心下就不亏么？”周虞问道，“你养他到这般大，也不容易，为何偏要在这一锅汤里下毒，要让他年纪小小命丧黄泉？”

年长道士痛哭流涕，伏地说道：“好叫贵知道，实是贫道无能，带着他在怀仙馆中，受欺凌，不得已来这里看守禹庙，这一二年上，贫道年纪大了，身体虚弱，便连下山去做做法事，赚些银钱养活他也难，如今实是没有余力，便想着一了百了，把仅剩的几个钱买一只一包药回来，我二一并做两个饱死鬼罢了！”

吴清清可不傻，立即冷笑道：“我刚才不是给了你银子？那一大锭，足够你们二两三年过活，到时候他也大了，不说自力更生，便是给你养老，也不是不可能。”

年长道士连连叩，额血迹涟涟：“是贫道蒙了心，这些年清苦得怕了，一时见了银子，知道二位必是贵，恐怕身上还有财货，就想，就想引二位贵先饮这毒汤，害命谋财……”

“你想害我们的命！”

吴清清大怒，便要动手，她怀里的滚滚也咕咕叫着，张牙舞爪。

道童龙瑞连忙扑过去，叩到地，额见血迹，哭道：“求求二位贵，饶我师父，我愿为二位贵为作马，只求二位贵不要伤我师父命，也，也莫要报官……”

吴清清恼道：“这位是大唐靖司的司正，他就是官，且管的就是你们这些修行的道士……我们还需去报官？”

师徒二一怔，旋即大骇！

靖司！

那是真正的修行者机构。

他们这种虽是道士，却也只通几片经文罢了，哪里懂得修行，在靖司的修行者眼里，与普通也没什么区别。

年长道士浑身发抖：“原，原来是上仙法驾，小道的伎俩，上仙怕是进门便知晓，只是一直未揭发出来，等到小道黑了心，真起了这害的念，方才揭发！

小道愿以死赎罪，求上仙莫要牵连我这徒儿，求上仙饶他，求上仙饶他……”

说话之间，年长道士抓起一片瓦碗碎片，便往自己喉咙割去。

道童龙瑞大惊，忙去扑抓，却哪里来得及。

周虞指尖轻轻一弹，一劲气空，咔吧一声，便击碎万碗碎片。

他淡淡说道：“我念你本不是恶，且有慈悲之心怀，养育这少年长大，你哪只手下的毒，便自己断掉，从此长长教训，绝了坏心！

往后，只把从前出家的慈悲心恢复过来，纵然生活得不容易，但总不至于伤天害理。”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