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燃着炉火。现在喝多了走回来，白里穿的那件大氅不知扔到何处去了，手凉得厉害。

刚将她扔到床上，就见她侧身吐了一地。了安跑到厨房去取了些灰来将这一地脏污给清理了，好在她没有吐在自己身上。

等他熬了醒酒汤回来，却见她坐在床上跟枕讲话。

“林颂，知道姐嘛去了吗？说出来吓死你。”

“全是血，到处都是血，一闭眼他们就在我面前晃。你说老子怕不怕？不能怕！老子……老子知法犯法，老子太厉害了。”

“我要回家，知不知道，回家！”

……

她说了很多话，很多他听不太明白的话。他越看越觉得她真的很孤独，她没哭，但就是让他觉得很可怜，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连最简单的快乐都没有。

这些子他看着她飞扬跋扈的做事，看着她提刀挽弓，她从来都是笑着的，对谁都是，连威胁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配着那张娃娃一样的脸，偶尔会让觉得可，偶尔也会让觉得可怕。他以为这样的应该是快乐的，虽然她做了那么多恶事。可现在才觉得，她并不快乐，甚至很痛苦。

了安走过去将枕拿走，把醒酒汤放在床小几上：“喝汤吧。”

柏逐昔看了一会汤，又看了一会他，突然将汤打翻在地，大声吼着：“老子不喝！老子要回家！你懂吗？回家！送我回家！”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来。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的家在哪。

外面响起鞭炮声的时候了安已经将屋子又清扫了一遍，院门打翻的菜已收拾净，碎瓷片也用纸一一包好扔了，又重新煮了一碗姜汤晾上。鞭炮声一响完她就像突然清醒了一样，将姜汤喝了个净，去院中打水上来擦了脸，规规矩矩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了安没有上楼去，就在旁边暖阁里点了一盏灯看书。

一夜无事，她醒来什么也没说，了安也不喜欢打探别的隐私，便也没问。

过完年后了安又在黑山石待了半个多月，两已经称得上是熟识了，有时候了安也会主动跟柏逐昔说些话。他对城中的局势了解得较，尤其是官家的事，柏逐昔打探不到的消息北川寺都有所了解。觉正有意将了安当做下一任住持来培养，所以有意无意都会让他接触这些事。

靠着从他那得到的讯息，柏逐昔给路平儿递了不少信儿，让路平儿的事做得稳稳当当。

“明便是上元节，我送你回去。”这睡前，柏逐昔特意上阁楼来让他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被当质扣下的时候便是孤身一，什么行李都没有，总不能当了一段时间质还带点特产什么的回去。

了安应了，她便准备下楼去睡觉，又被了安叫住。

“那你说常思二字不好，还说要是你开悟就不会叫这个名字，于此二字你有什么见解？”

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在想名字的事，柏逐昔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常思己过是为正心，常思己得是为安心，常思常静，应常清静。未免太刻意了些，法号应为自身所求，怎的法师却想着旁念了会有何悟？”

她随手翻着案上的经卷，似是漫不经心的讲着。

“我有一法名，乃我授业恩师所起，若你猜着了，便许你唤我法名。”法名和法号不一样，法名对僧来说很重要，除了授业恩师和寺中长辈，旁不可随意称呼。他的师父很早圆寂，现在寺中除了觉正一，无可唤他法名。

此话一出，便听她娇笑起来，银铃似的，颇为可。

“了安。”

他微觉有些惊讶，无唤的名字，她又是从何知晓？

柏逐昔拿起他的一张手记摊到他面前，指着那手记左下角一个小小的安字。佛门辈分，她有所了解也不算稀奇。

“了安。”

“了安。”

“了安。”

她绕着他转来转去，似在玩味他名中意。

“比常思好听。”

她仍转着，扰得他心有些。

整理着被她弄的书桌：“既好听，便许你私下这般唤我。”

二早，柏逐昔翻出了那个鬼面具，带上刀，带了安下了山。城门上的兵瞧着比平里多了些，看城门的士兵似乎也不大对劲。

“你回去吧。”了安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柏逐昔抬瞧了一眼城楼：“抱紧我。”

话音落下，她猛地一拉缰绳，冲进了城门，往北川寺去。

来追她的不过是几个小兵，这几个追不上她，她就知道府衙不会毫无作为。她送了安回来，就等于把自己送进这个圈套里，只是这个圈能不能套住她，且看府衙这些的本领。

她没有下马，直接带着了安进了寺，守门的瞧着马上是了安，便也没拦。

她笑着侧跟了安轻语：“今天这局，做得不怎么样。”

北川寺从来不缺香客，即便是狂风雨，也总有来。今天的北川寺却安静得有些过分，连洒扫的小和尚都没瞧见一个。

没离大门太远，她不打算下马。

四周窜出许多来，一个个兵甲齐备，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想抓住她来威胁大当家，何须这么多呢？未免太看得起她。

她反手去抽出腰间的刀，准备让这佛门净地沾点血腥。不曾想了安动作那么快，他去抢她手中的刀，却是把自己脖颈往她刀下送。

这小和尚，心思挺多。

“想他活命就放我走，否则我这一刀下去，且看北川寺和王家会不会放过你们。”

她听大当家说过一些了安本家的事，世家大族，权势滔天。

那边回廊下响起一的哭声，看她穿着很是富贵。她哭喊着让他们放下兵刃放她走，说不准伤害她儿子。

她挟持着了安一路出了城，行至城郊树林方将他放下，解了面具：“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平添些罪业。”

他一脸正经，却叫她忍不住笑：“多谢，你和你母亲演技都不错。”

了安是个很温柔的，但也很坚毅，他从不惧怕任何、任何事，这样的不会怕死。他的母亲也一样，宅大院里出来的子，敢把刚出生的孩子送进佛寺，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远离都城，必然也有一双慧眼，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呢。

柏逐昔坐在马上看着了安，将那个鬼面具抛给了他，轻喝一声，打马离去。

山长路远，不要再见了。